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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章 同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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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季小仙子。”

玄劫突然叫她,季容初飛快的擡起頭,問道:“怎麽啦?”

玄劫心不在焉的把玩著手中的拿把扇子,將它推開又合上,說道:“聽萍說,你醒了以後,打算獨自一人翻過雪山離開。”

“嗯。”季容初應道。

玄劫笑道:“季小仙子莫不是以為我為了躲避追殺跑路了,沒想到我還會回來?”

季容初有些尷尬,她確實有過這種想法。

玄劫一看她的表情便可以猜出她的想法,也不介意,而是問道:“你有什麽想要問我的嗎?”

季容初覺得他好像是想要拐彎抹角的說些什麽,她想了想問道:“有,咱們來無盡湖是為了抓住那只鮫人嗎?”

玄劫聞言頓了一下,說道:“不錯,你在湖裏被它抓傷了,要解毒需要鮫人血來做藥引,不僅如此......”

他沒有再說下去,似乎不願意再進行下去這個話題。

季容初納悶的想道,玄劫這是什麽反應,怎麽好像她問的問題沒問到他心坎上一樣?

季容初順著說了下去:“我還沒見過鮫人,之前聽我爹說南海之中有曾有鮫人棲息,不過都被修士捕殺滅絕了,沒想到北境這樣寒冷的水域也有鮫人。”

玄劫道:“無盡湖的這一只,是被人掠來的,不過也已經死去多年,在湖裏抓住你的,應該是它死後不散的怨魂。”

季容初突然想起觸碰到戒指時看到的幻覺——那也許根本不是幻覺,就是湖中鮫人死前真實的記憶!

被掠來的鮫人被困在無盡湖底,她絕望的看著湖畔邊的黑袍男人,臨死前流出一滴冰藍色的淚。

季容初苦思冥想的回憶著幻覺有沒有遺漏的部分,一時間沒顧得上說話。那邊的玄劫一直在用扇骨敲打著自己的虎口處,似乎有些不安的說道:

“季小仙子,你為什麽不問我,你醒來後我為什麽不在你身邊,去做了什麽?”

季容初心裏正在思索著幻覺的內容,下意識的回答道:“萍說你去了皇城,有事要忙。”

玄劫難得的有點焦躁,他敲擊的速度卻來越快,最後一把將將扇子抓在手裏,說道:“季小仙子,你是否是感覺我在不在你身邊,都沒有什麽不同?”

季容初不解的看向他,不太明白玄劫為什麽會問出這個問題。

當然不是。

平心而論,玄劫是個很好的幫手。他身手出眾,見多識廣,且對她幾乎可以用‘忠誠’兩個字形容。雖然出身和背景覆雜了些,但是兩人誰也不必嫌棄誰,現在都是大名鼎鼎的兩名在逃人員。

如果沒有玄劫,季容初離開太吾山不會這麽順利。她很感激他能夠幫她,但是她總不能因為玄劫沒有時時刻刻出現在她身邊,而去詰問他到底去了哪裏,去做了些什麽吧?

玄劫去哪裏本就是他的自由。季容初納悶的想:自己不問他,他怎麽還不高興了?

季容初有點驚悚的想到,這怎麽像是出門遛狗的時候,一不小心沒抓住繩子狗跑了,結果自己還沒有說什麽,狗叼著繩子自己跑回來,還要埋怨主人為什麽沒有抓好他。

她連忙甩了甩頭,將這個想法從腦海裏扔出去。

季容初說道:“那倒沒有。這事說到底是我給你添了麻煩,你回到北境要先去處理事情不是很正常的嗎?我傷的又不重,就是不知道那鮫人為什麽只抓我,真奇怪,哈哈,哈哈。”

季容初幹笑了兩聲,卻感覺身邊的氣壓越來越低。

她苦哈哈的心想:男人心,海底針,怎麽說都不高興,我都要變魚了,我還沒說什麽呢。

玄劫停下腳步,說道:“你沒有給我添麻煩。”

玄劫說的認真,季容初已經習慣了他平時笑著胡謅八扯道態度,這樣倒是讓她有些無措,只是點了點頭。

“是我忘了,你本來就是這樣一個人。”

他的語氣很淡,“什麽也不需要,什麽也不依賴,一個人也能很好......是我把自己在你心裏的位置擺的太高了。”

“哈?”

季容初疑惑道,玄劫說到最後幾乎失了聲音,她只聽了一半,剩下的什麽也沒聽清,一時不知道他在說什麽,更摸不準他的意思。

“你說我是什麽樣的......”

“嘿,季小仙子。”

他突然俯下身,銀發在他的黑色披風上滑落,即使隔著一層布,她卻仍然能感受他正目光灼灼的望著她。

玄劫道:“你會這麽想,也算是人之常情。只是有一點我希望你相信,無論是何種狀況,我都不可能主動放手離開,若他日再發現我不在你身邊,你不必疑心憂慮,我定是在尋你的路上。”

季容初:“......”

這算是表白嗎?怎麽聽起來怪瘆得慌的。

季容初幹巴巴的說道:“......這樣啊。”

這話她自己都覺得說的敷衍,玄劫倒是對她的態度沒什麽不滿,反而笑起來,他一笑起來雖然讓季容初覺得有些邪氣,不像是什麽好人,但是也總比一本正經的發癲來的好得多。

季容初松了口氣,這時,林外不遠處卻飄蕩來一陣歌聲。

那歌聲唱唱頌的並非人類的語言,人類的舌頭很難能夠發出那種拗口的音節,但是卻十分悅耳,似乎帶著一種攝人心魄的魔力。那歌聲中流露出淡淡的哀愁,讓人想到對月而泣的鮫人。

是鮫人在唱歌嗎?

季容初快步走出樹林,卻意外的看到在湖邊唱歌的是一位身著黑袍的青年,發尾處紮著一根小辮子,半臉覆面具——正是萍。

太像了。

在看到萍的背影那一剎那,季容初幾乎要將他和她幻覺中看到的黑袍男子重疊在一起。

此時的無盡湖湖面十分平靜,湖水中漂浮著無數潔白的碎冰,就連風吹過也不能帶起一絲漣漪,看起來像是一潭毫無生氣的死水。

萍對著湖面靜靜的歌唱著,他的歌聲十分動聽且有感染力,就像是個正在求偶的深情款款的英俊青年。

然而他的歌聲卻和表情產生了十足的割裂,萍的臉上毫無表情,眼睛微微垂著看著湖面,目光銳利,像是在等待一個狡猾的獵物。

“萍是獵鮫人的後代。”玄劫在她耳邊低聲解釋道:“他唱的歌是以前人類為了誘捕鮫人時編出的歌曲,只要一唱就會有大片的鮫人出現,百試百靈。”

獵鮫人正如它的字面意思,就是專門捕獵鮫人的人。鮫人天性溫順純真,極容易輕信他人且不知悔改,獵鮫人正是利用它們的天真和固執,將它們誘騙上岸後宰殺,又或是高價賣出作為玩物供人享樂。

許多被捕獲的鮫人直到最後一刻都不肯相信,正是自己看作伴侶或朋友的‘獵鮫人’出賣了自己,在不可置信中被人虐殺。

直到後來鮫人絕跡,獵鮫人也漸漸的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之中。

不過這都是季容初出生之前的事情了,鮫人和獵鮫人都活躍於南海,她也只是有過耳聞,沒想到今日會在北境看見這一幕。

隨著萍口中的最後一個音節停止,無盡湖面依然是風平浪靜。

季容初也學著玄劫的樣子,生怕驚擾了湖邊的人,微微踮腳在他耳邊輕聲說道:“可是這只鮫人之前就是被騙過來的,而且現在她已經死去化為怨魂了,這招還有用嗎?”

玄劫微微俯身,說道:“鮫人的不知悔改不是說說而已,你看吧......”

話音未落,無盡湖的湖水突然激烈的震蕩起來,湖心處出現一個漩渦,幾個水柱沖天而起,伴隨著一聲淒厲的長嘯,一個身邊繚繞著黑色霧氣的雌性鮫人出現在湖心處。

她似乎極為痛苦,雙手抱著腦袋,斷斷續續的說道:“不要......再唱了......”

她的聲音似乎有種特別的魅力,引得人神魂飄蕩。

季容初問道:“鮫人血是取到她的一滴血就可以了,是嗎?”

玄劫冷漠的說道:“是的,不過是她的心臟裏的那一滴血。”

季容初楞了一下,“什麽意思?”

“鮫人當年遭人獵殺就是因為它們從頭到尾皆為至寶。”

玄劫悠悠的解釋道:“尤其是臨死前的眼淚和心頭的血,據說眼淚可以蠱惑人心,而心頭之血可解百毒,延長壽命。”

季容初回想起那枚冰藍色的寶石戒指,她將手放在心口,似乎聯想到了什麽,喃喃自語道:“怪不得......”

那顆冰藍色的寶石,就是眼前這只鮫人生前的最後一滴眼淚所化。

湖邊,萍仰起頭,心平氣和地與鮫人說著什麽,緩緩的試圖接近鮫人,鮫人卻不停的發出痛苦的叫聲,身旁升起一排水刺,萍的步伐因為它射過來的水刺硬生生止住了。

鮫人似乎陷入了一種極度的掙紮之中,她的左手伸向萍,似乎想要觸碰他,另一只手卻不停的施展法術,招招攻向萍的要害。

她的身體外側本來籠罩著一股濃稠的黑氣,隨著攻擊那些黑氣越來愈多,她的本體也就顯得愈發暗淡。

季容初看向玄劫,不解的問道:“可是,怨靈也會流血嗎?”

玄劫不知道什麽時候將披風解了下來,隨手扔在了地上,他整個人蓄勢待發,像是等待獵物放松警惕的獵人。聽見了季容初的話,玄劫卻罕見的沒有偏過頭與她對視,他望著湖中苦苦掙紮的鮫人,露出一個可以稱之為冰冷的笑容,用嘲弄似的語氣說道:

“怨靈當然不會流血,所以這也是當年萍的祖先,將她騙到北境的原因。”

他說這句時不像是在嘲諷湖中的鮫人,反而像在說給自己聽,自嘲一般。

這時,那只鮫人已經在極度的掙紮之中做出了抉擇,她用來攻擊的右手被自己的左手死死按住,散發著腐朽黑氣的藍黑色魚尾游動,到了岸邊,萍半跪著,低頭與她講話。

鮫人充滿希望又小心翼翼的問道:“你真的改變想法了,想要將我送回去嗎?”

萍溫柔的望著她,說道:“當然,我正是為此來接你。”

鮫人的魚尾開心的拍打著水花,她像是個羞澀的小女孩一樣,說道:“那你能夠吻我一下嗎?”

季容初聽說過,吻對於鮫人來說是締結誓言的意思。但是又懷疑自己記錯了,剛想咨詢一下身邊的玄劫,卻發現他不知道在什麽時候離開了這裏。

萍英俊的臉上流露出為難的神色,他的目光看向鮫人不斷抽搐的右手,說道:“我當然想那麽做,但是我如果接近你,你的本能會將我殺死。”

下一秒,人魚的右臂被自己尖利的爪子齊根斬斷。

她滿懷期許的說道:“現在可以了嗎?”

萍卻瞬間站了起來,他向後退了一步,一只手恭敬的放在心臟上,像著鮫人身後的方向鞠躬行了一禮。

鮫人歪了歪頭,顯然沒能明白這麽做的意思。

季容初卻看到了,玄劫淩空立於湖心的漩渦處,他手下似有一股無形的吸力,一只蒼白的人魚屍身浮現出水面。那只人魚神色安詳,面容美麗的不可方物,她藍色的長發韌性而有光澤,如同海藻般垂下,冰藍色的魚尾閃爍著鉆石一般的光芒,像是一位沈睡中的美人。

與此同時,岸邊被黑氣籠罩的鮫人伸出左手,想要抓住萍的手,卻被他避開了。

她已經被黑氣浸染的分辨不出五官的臉龐好像是在疑惑,她問道:“你怎麽啦,不是說帶我回家嗎?”

萍彬彬有禮的回答道:“抱歉,我說了謊話,因為您已經死去,無法再回到南海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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萍:我在大潤發殺了十年的魚,心已經跟手裏的刀一樣冷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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